暖日

哦,昨天也是一樣的溫柔的醉人的午後的暖日。

其實是昨天的事,知道的也太晚了。說起來還是一個學校,可是隔了一條街,車來車往的,仿佛母子間的隔閡,一切的交流變得異樣困難了。他也是中午吃飯的時候聽人說的,然而料不到竟會是她。

又是一下午的無聊索然的馬哲課,偏偏講授的仿佛又不是馬克思哲學,壓根就與哲學沾不上邊,可是又能怎麼樣呢,不得不去,遇上了那樣不識趣的一個老師,也實在是無可奈何。許超一早的去了教室,搶了後排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。早入了秋,午後的陽光透了翠葉過了未拉上窗簾的玻璃散開,沒了炙氣,是暖日,催人欲睡的氤氳。

他今天倒不想睡過這節課,也許只是無法入睡!

是昨天下午的事,他們學校有同學自殺了。中午打電話問朱,才知道居然是Lousia。他當時聽了,竟懵了會兒,一時無措,跟考試時一樣的頭腦空白。過後想起來,又打電話去責怪朱,問他為什麼不早告訴他,仿佛他能挽回似的;朱也是才剛知道,可見消息是封鎖得厲害,可是跟許超解釋,許又不聽,只是一味指責他的不是。這時想起來,竟或許是自責。

是因為他自己麼!許不敢十分肯定又或者否定。他們分手是幾個星期前的事了,按理,如果因為他的話,也不該是現在的事,早為什麼又沒有發生呢,也不至於過了這許多天突然發作,像現在流行的疾病般還有潛伏期。況且那時分手,兩個人也都同意,算是心平氣和,也沒有十分留戀的樣子。然而畢竟是他提出的分手!

教授馬哲的老師已經開啟了電腦,前排的窗簾也都拉上了,算是開始上課了。投影儀的五彩的光射向幕布,又是滿屏的花花綠綠的字,他們老師便開始念起了課來;身後那一橫塗了墨綠的粉筆板,仿佛害了羞的少女,被幕布遮住了半邊臉,“猶抱琵琶半遮面”似的。

許超覺得很驚奇,這樣索然無味的課,還是有那麼些個女同學們認認真真地聽著講認認真真地做著筆記,也真是可歌可泣了。

Lousia 倒不像這樣的。還是去歲的時候,她是上思修課,經常的逃課,是約了他一起去——他其實是正好那時候有空。兩個人跑去登珞珈山,一起讀Austen——這當然是Lousia的主意——想起來有夠傻的,也時有碰到側目的人,兩人也不理會,自顧自地素然。可是,回想起來,這倒是他最真切的甜蜜的回憶了,白開水似的純潔的戀愛,然而究竟也算不上浪漫。

他那天該是懷了怎樣的心情,竟一時頭腦發熱地說要分手,現在倒模糊了那麼決絕的理由了,也許又有點後悔了。雖然那麼想,他如果不提出分手的話,後面的事情又會有所不同,蝴蝶效應嘛,他這一小步,在當時看不到影響,可是如同滾雪球。況且又不見得Lousia是真泰然,不過表面上的堅強罷了。然而他除了回憶與自責外還能做什麼呢,他都那樣遲才知道Lousia的死訊,可以見得是不太關心了。

他急切的想知道Lousia是為了什麼,當然是有為自己考慮,可是大約Lousia並沒有留下遺書之類的,又或者縱然有,一時半會還不能知道,總會被學校掖著藏著。

教授馬哲的老師突然停下了課,翻起名簿點起名來。許超鼻孔嗤嗤冷氣,心下罵到:“這老師真賤,居然上了一半的課點起名來!”也不理會,側頭睨了眼窗外——

哦,昨天也是一樣的溫柔的醉人的午後的暖日。